搬家去晋江了~

【虐攻】一叶障目 12

12

 

手里的病案册仿佛一瞬间重逾千斤。

 

陆霁过了很长时间才记起呼吸,没顶的恐惧排山倒海般笼罩了他,他僵硬得一动也动不了,支离破碎的细节一帧帧浮现在脑海。那些在他暴怒时被无视,或者是他分明察觉了却刻意忽视,他的身份让他对外界环境一向敏感,绝大多数时候堪称过目不忘。

 

但这会儿他甚至痛恨自己迟来的敏锐,因为这一无用处。

 

那人蹙眉抵在喉咙的指尖,压抑的无声低咳,只是一次接吻就仿佛濒临窒息的痛苦。一向清凌凌的秋水眸蒙了雾气,连看东西都是涣散不聚焦的,还有气极时丢过来的文件夹……力道那么那么轻,自己一抬手就能接住。

 

柏青梣病了,而且一定病得很严重。

 

陆霁用力攥紧了手指,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分手、什么买卖,只剩下悔意和痛苦逼在喉口。他故意侮辱柏青梣的那几句话,带来的爽快只有一瞬,这会儿却已尽数化为锋利的刀,反噬向他自己的心脏,犁出血肉模糊的伤痕。

 

他分明知道柏青梣一贯爱逞强、不愿狼狈,总是掩盖着疲惫虚弱,不许旁人产生丝毫同情心怜。仿佛只要有人那样看待他,就是对那一身傲骨的摧折,外人只知柏先生坐掌商界江山,却从不知光华下是何等疲惫憔悴。

 

……但,但是,陆霁想,就算旁人一概不知晓,自己却明明应该知道的。

 

今天的柏青梣分明已经很不对劲,他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,陆霁只需要向前迈半步,就能戳破这人固执拙劣的掩饰。可他不但没有,反而肆无忌惮地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,那人被气得窝在椅子里紧按心口,他看见了,却又视而不见。

 

陆霁将文件夹抱在怀里,神色茫然。

 

他总有办法和身边任何人言谈相欢,避免一切争吵、一切伤害,无论是谁和他在一起,总是放松而愉悦。但为什么……为什么,他明明有这样的本事,却总会在柏青梣面前无法自持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那个人生气?

 

他能哄得所有不相干的陌生人喜笑颜开,偏偏只在唯一的爱人面前横眉冷对。

 

年轻军官偏头望向飞机狭小的窗外,云层柔软,嫣紫色的夕霞晕染在边界。他闭了闭眼睛再打开,才勉强压抑住自己直接跳伞下去找人的欲望,然而紧接着等待飞机落地的每一分每一秒,都显得分外磨人和煎熬。

 

……青梣。

 

你会恨我吗?注定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我,永远跨不过自己心魔的我,屡次肆无忌惮伤害你的我。

 

你还爱我吗?曾经我为了这个问题日思夜想辗转反侧,可现在,我宁愿你不要爱这样的我。

 

 

 

飞机抵达帝都的时候,夜色深沉,万里灯火繁盛,入目皆是安宁喜乐。

 

来往人流如梭,接机口外是拥挤的人群,高高举着名牌,在望见亲友走出来的时候喜笑颜开,扑过来热烈地拥抱和问候。

 

陆霁紧紧抱着那本文件夹,他一边往机场出口的方向奔跑,一边不停地打柏青梣的电话。起初是被无情地挂断,后来干脆无人接听,可能是静音了,也可能是拉黑了。他吸了吸鼻子,冲到问询台旁,努力维持着平静向地勤人员借电话,再一次拨过去。

 

……好在柏青梣只是不想接他的电话。铃声响了几响,然后轻易地被接通了。

 

陆霁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中央,空风浩荡,他无声地张了张嘴,喉咙酸胀,他努力发出声音,颤抖而哽咽:“青梣,你还好吗?你……你病了,还吐了血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 

然而电话对面毫无声音。陆霁刚要再说什么,听筒里已经传来挂断的嘟嘟声。他急忙再拨过去,冰冷的女声反复播放,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

 

陆霁预料到柏青梣会生气,但他没想到,自己竟然没机会听到那个人的声音。他宁可让柏青梣用那双薄唇吐出最刻薄伤人的言语,起码能证明他还安好,可现在……单是恐惧,就快要将陆霁逼疯。

 

他唯一感谢的就是自己的定力,从到达口离开后,转头就去了出发。甚至没有用手机订票,直接找到了人工台,焦急地询问最近一班去G市的飞机是几点。他花重金抢到了最后一张票,刚要马不停蹄地再去安检,电话忽然响了。

 

他以为是柏青梣,慌忙站下来接听,然而对面传来的声音却是陆岱川。老爷子气势威严,并没有询问他在哪里,只是说了一串地址,让他立刻过来赴宴。席间有系统的首长,难得私下露面,要带他引荐。

 

陆霁沉默地攥紧了电话,力道太大,甚至在手背迸出青筋。而陆岱川并不需要答复,以下达军令的口吻吩咐完,最后又补了句“最快速度赶过来”。

 

“……祖父,我,”他艰难地开口,“我可以……这一次,不……”

 

而陆岱川已经将电话挂断了。

 

他从来没有胆量违抗自己的祖父。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,恳求着说出那个字,但陆岱川甚至不屑于将后半句听完。因为他的命令从来都没有回圜余地,拒绝和反抗全无意义。

 

陆霁过了很久,才慢慢将电话从耳边拿下来。他低下头,掌心刚刚领取到的登机牌已经捏得褶皱,被汗意层层打湿。他怔忡地松了手,那片薄薄的纸页很快飞落下去,顺着风飘去了很远,又被行色匆匆的人踩过去。

 

他抬起目光,最后看了一眼,然后逆着人流转过身去,湿漉漉的眼眸,像是一只鹿。

 

 

 

晚宴结束的时候,夜色已经很深。

 

又是一场成功的表演,那位首长离席的时候,对陆家公子赞不绝口。同席的还有方韶父亲,如今方家的掌舵人,方家和陆家一向交好,散席后难免多聊了两句。长辈们对圈子里的风流韵事并不在意,彼此心知肚明都是玩玩,到最后娶妻生子终究逃不过家里的安排。

 

话题在方韶身上收尾,方父笑称儿子在国外待了太久,对如今的帝都不太熟悉,拜托陆霁多带方韶转转。陆霁明白他的意思,陆少是如今帝都圈子里最混得开的,方韶和他一起,自然也能更快融入其中。

 

但他在帝都的一切,实则都被陆岱川掌控着,要不要答应还要看老爷子的决断。出乎意料的是,陆岱川应承得痛快,甚至还特意叮嘱了陆霁,一定要照顾好方家的小韶。

 

这句话意味深长。陆霁沉默着没有细想,大概是祖父又要排兵布阵,自己不过又是他必备的一颗棋。既然琢磨不透,他也默认了自己做棋子的命运,于是当面言笑晏晏地应下来,宾主尽欢而散。

 

老爷子侧头问他:“跟我回家么?”

 

陆霁摇了摇头,说自己有些喝多了,晚上可能会吐,打扰祖父休息。陆岱川嗯了一声,并没有在意陆霁住在哪儿,警卫员开了车等在门外,他刚要起身离开,忽然想起什么,转头端详了陆霁一会。

 

“你和方家的孩子谈过朋友吧,”老爷子语气淡淡道,“那孩子现在还对你有意思吗?”

 

陆霁怔住了,他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祖父,良久点点头。

 

陆岱川深深地笑了笑,皱纹镌刻在那张苍老的面容上,转身上了车。车窗缓缓降下一半,他最后看着陆霁道:“很不错。最近别再往外跑了,留下来好好专心陪人。”

 

陆霁躬身低低应了一声,他望着那辆车行远,这才站起身来拿出手机。方才的宴会为了保密而要求关机,他心底早就等得焦灼,开机后入目满是未接来电,最后是一条讯息:“陆,我是Kylen,如果你没有非常生气、非常不想理柏的话,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吗?”

 

陆霁呼吸一停,慌忙回拨了过去,只响一声就被接起。Kylen的声音急切至极:“陆!谢谢上帝,我终于联系到你了!”

 

“你给柏打完电话后,他就走了,不知道去了哪里……他现在很虚弱,但我没法阻拦他,你能想办法找到他吗?”

 

可怜的年轻医生被吓坏了,大概是劝阻柏青梣的时候,还被对方冷着脸凶过,这会儿快把陆霁视为救命稻草,一股脑地倾诉这些天的艰难:“你不知道,陆,柏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病了。他吐了很多血,我这些天一直在照顾他,所以才把你的朋友交给了助手。”

 

“但是请你相信我!陆!商的手术非常成功,术后反应都是正常的,柏亲自制定了手术方案,详细程度就连实习生都能对照去做。他写方案的时候状态就很糟糕,我的上帝,他不会是写病案太辛苦才累病的吧……”

 

陆霁闻言,愣在了原地。

 

他在看见病案上的血后,心里满是柏青梣的身体情况,对那人的埋怨都丢在了脑后。只求对方能安好无恙,其余的事情瞬间都变得不重要了。白天他还口口声声指责柏青梣罔顾人命,可在潜意识里,到底还是那个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。

 

却不想Kylen猝不及防地将真相怼到了他面前,让陆霁更是加倍地知道,自己错得有多离谱。

 

那本病案……他写病案的时候状态就不好,手写十几页的内容,会有多辛苦?所以后半部分才会换成电子文档,那个人向来精益求精、严苛至极,一定是难受得厉害,才会不得不这样做。

 

“Kylen,”他哑声问,“你知不知道,青梣身体到底怎么样?他从来不肯告诉我这些,把自己的事情瞒得很严。但他总是感冒、总是咳嗽,高烧不退也是常事,而且每个月都会胃出血好几次……”

 

年轻医生尴尬地干咳一声,“陆,我感觉柏是在骗你,怎么可能每个月都胃出血好几次?这种话也太没有可信度了。”

 

“他这次也吐了很多血,但绝对不是胃部创口。”Kylen顿了一下,语气带了些愧疚,“抱歉,陆,我的专业能力不如柏出色,他又不肯让我做检查,我也没法判断他到底生了什么病。我感觉是肺部炎症,但柏的症状我从未见过,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。”

 

陆霁用力攥紧了电话,他沙哑地嗯了一声,又向Kylen道了谢。结束通话后,他沉默着在微凉的晚风里站了一会,然后蹲下了身,抱住了自己酒醉昏沉的头。

 

车灯交错,宛若一道道流淌的光河,归向深夜里的万家灯火。

 

他在S市时不止一次喝得烂醉,晕晕乎乎跑到马路边坐下来,柏青梣联系不到他,就在深夜里开着车四处地寻。像是逮着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崽儿,那人也顾不上洁癖的毛病,苍白着脸把马路边一身尘土的人抱起来,回到家的时候常常已经破晓。

 

无论陆霁跑去了哪里,柏青梣总有本事把他找回来。

 

可是,青梣,爷爷不让我离开帝都,我该怎么……去找你?

 

 

 

陆霁给柏公馆和BI上下都打了电话,他耗了整整两天,始终没有柏青梣的消息。那个人既然不是忙公务,想必就是气极了刻意躲起来,陆霁无计可施,最后还是联系了江驹臣,拜托他动用黑道势力帮忙找人。

 

那位家主温和地应诺,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力,有消息立刻联系他。陆霁紧紧握着电话千恩万谢,江驹臣轻笑着又问,陆少难道自己不找一找么?

 

陆霁沉默了一会,然后低声说,自己被爷爷留在了帝都,没法离开太远。

 

江驹臣闻言笑了笑,并未继续追问,聊过几句就挂断了电话。他抬起头,眸色隐隐叹息,望向茶台对面的人:“陆少在找您。”

 

青瓷胚釉衬过指尖纤白如玉,水汽氤氲低旋,柏青梣闻言抬起眼睛,隐在朦胧雾色后,宛若秋水横波。通话放了免提,陆霁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,神色却依旧冰冷,丝毫未见松动。

 

“我生了他的气,所以躲起来……不见人。”

 

他的失声刚刚恢复一些,但嗓音依旧是沙哑的,声音也很低轻,讽意却深浓得快要溢出来:“真有意思。认识了三年,我怎么忘了给他治治脑子。”

 

江驹臣不由失笑,倾身拨了拨茶沫,温声道,“柏医生不介意的话,可以在我这里多留几天,等您走的时候,我打电话让陆少来接。”

 

他见柏青梣微皱了眉要拒绝,便将小木勺放在一边,抬眸正色:“无论S市还是G市,对您而言都不能安心养病。您不希望家人知晓MSJ和孔雀,担心他们会因此受到危险,我理解您的顾虑,对此也表示赞同。”

 

“但是,柏医生,这些事情我早就清楚。您留在我这里,可以暂时不必介怀太多。”

 

柏青梣默然,容色苍白,唇角苦涩地微牵,许久轻轻应了一声:“叨扰江先生了。”

 

江驹臣在心底松了口气,挽过衬袖,再执起那只木勺,仔细地滤去茶沫。

 

他见到柏青梣是在昨天清晨。江南的气温已至盛夏,那个人却穿了一身厚重的大衣,大概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,估算着江家的人晨起才叩响了门。那会儿他连站都站不太住,脸色白得令人心惊,握过来的手冷得几近毫无温度。嗓子也不知为何哑透了,话音虚轻得仿佛一吹就散,神色却和往日一般骄矜淡冷,先道歉自己耽误了复查时间,然后询问江驹臣的身体情况。

 

话刚说了一半,他低咳起来,大衣下的肩膀隐忍地轻颤,冰白的指尖抵在唇口,不一会儿就染上了刺目的暗红。江驹臣惊得站起了身,他右膝有伤,来不及过去把人扶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柏青梣紧闭着眼晃了晃,然后毫无声息地昏了过去。

 

那一瞬间,江驹臣心中只有庆幸,幸好柏青梣是昏在江家,幸好自己就在旁边。

 

他曾经是西方地下世界的主人,也因此掌握无数秘辛,包括MSJ针对柏家姐弟的绑架案。那件事的背后牵连甚广,江驹臣也不可避免被认为与此有关,正是因为这个缘故,柏青梣才屡次拒绝江家的求医。尽管后面两人消弭了误会,但江驹臣心中一直有愧,事发那年自己因病困在伦敦,的确没能尽到责任,才会让“孔雀”横行西方。

 

……柏青梣曾经被注射过两次“孔雀”。即便他有幸活了下来,恐怕他的身体也已经千疮百孔。

 

江驹臣收回思绪,沉默地再斟过一盏茶,递给对面捂唇咳得艰难的人。暗色的血顺着手背流下来,柏青梣并不在意,他声音低哑地道谢,然后惯常从旁边拿过手帕,仔细地拭净了指尖。

 

“等我稍好一些,就会自己回S市,江先生不必让陆霁来接我。”

 

他拢过染了血迹的手帕,眸里还含着咳嗽过后的水汽,抬头望向江驹臣:“陆老将军留他在帝都,他想离开,不会那么容易。他和陆家的关系已经足够紧张,不必再因为我让他为难。”



Tbc


这章主要是小陆视角……!借机会塑造一下小陆人设,他其实是很爱柏先生的hhhh虽然他恋爱谈的很不明白,但其它地方我还是非常喜欢他,希望能写出比较立体的人物形象。还有一些铺垫和伏笔,准备开启剧情~

然后把学弟改了个名字哈哈哈哈 有朋友提醒我Kris是某个人的英文名 我闻所未闻 紧接着大惊失色 纠结了一下还是修改了 我的可爱单纯小学弟不能毁在名字上!

下章两个人就会见面啦 虽然是假火葬场……假的假的都是假的!小陆根本没有意识到症结所在 他对柏柏的印象并无改观 也对肺疾和往事一无所知 只是就事论事的后悔罢了 真正的火葬场还有很远……

结尾写柏柏和江江一起出镜我好快乐!啊 两个美人同框 真的太养眼了 他俩属于典型的成年人友谊,不必言说的默契感。覆水里柏柏不肯医治江江的原因也很简单,柏柏以为江江和孔雀的事有关,但是见面后很快就消解了误会。后期教育小陆开窍的任务,也会由江江来完成嘿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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